郁郁葱葱的大树包裹着国王大道,秋日明媚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在我脸上,微风拂面,温暖的空气中弥漫着秋天独有的味道。
暴风城被险峻的山岭包围其中,远远望着这座跟记忆里完全不同的城市的大门,一度让我怀疑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城外的护城河倒不如说是个湖,跨越湖的一座很长的石桥直通城门,石桥并不宽阔。
但凡你去过暴风城你会被这条长长的桥所震撼,但不得不说如此狭长的桥确实是很好的防御措施。
城区里的建筑既不壮观也不亮丽反而十分破旧,只有东北方向那座城堡才感觉有那么点意思,那就是过去的国王堡垒。
城里不允许骑马,拥挤的街边两边商贩卖力吆喝,儿童嬉戏打闹,熙熙攘攘才是一座城市该有的样子。
因为提姆无法提供关于艾德温更详细的信息,两眼一抹黑的情况下只能先找一个能落脚的地方。
“猪和哨声旅店”。
站在门外看着这个很接地气而且是带有味道的招牌,我问艾丽要不要住这家。她没意见。
这家旅店的正门建的是一点都不起眼,要不是打听过来的从边上走大概率会错过。
你们有去过这家旅店的么?
穿过昏暗的过道走进去后发现别有洞天,旅店大厅大得不像话,比狮王之傲还要大,但却没几个人。
我问老板是不是客房建在养猪的猪圈之上,老板表示不是,这家旅店以烤肉馅饼而著名。
果然如他所说,这家的烤肉馅饼不光是那段时间以来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也是迄今为止我吃过的为数不多的美味之一。
如果你活着回来,去到暴风城的时候记得去这家店尝尝。
美食会带来好心情,好心情会带来好运气。
就在苦于没头绪的时候,有个邮差走了进来。
给艾丽留下了一些银币后赶忙打听着我就找到了暴风城的城市管理处,催要木头的文件就是从那发出来的。
怀着满满的信心走了进去,可热脸立即贴上了冷屁股。
办公人员并不友善,提交了好几张表格并经过漫长的等待后,我终于学会了悄悄在退回来的表格下压上两个银币。
半分钟不到,我被通知可以进去了。
“好久不见,梅森”。一个留着地中海发型的大肚子男人只抬了抬眼皮瞅了我一眼。
突然!我意识到……我不仅忘了那些书信落款人的名字,在外面时竟然还忘了问里面的家伙姓甚名谁。
“嗯!”我应付。
“不是刚给你寄了信函,你收到了没?”
“收到了,但是……这个……呃……”
他对我的“但是”毫无兴趣直接打断了讲话,“你来有何贵干?”他头都不抬。
“我的木材出了问题。”我决定继续撒谎。“我需要找到给王国陛下修公园的负责人,协商一下。”
“我不是负责人,梅森。”他低着头慢慢地吐出几个字。
“我,呃……我知道,但是我联系不上他了。”
他抬起了头,透过厚厚的眼镜我看到了一股异样的目光,“你怎么会找不到你哥哥?”
这话让我直接语塞。
是啊!怎么会找不到自己的哥哥?说我失忆了?这件事最好不要别让全暴风城的人都知道。
“这个……呃,最近他似乎搬家了。”
“那你可以直接去国王要塞去找他。”他低下了头。
“花园已经开始施工了么?”
“梅森,我很忙的。”他懒洋洋的语气里满是不耐烦。
国王要塞断然是进不去的,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在门前守株待兔。
眼看太阳西斜却始终不见有人进出。
有句老话说得好,“嘴勤不走冤枉路。”
结果也确实如此,消耗了几枚银币后卫兵说里面确实在施工,他们日落前会被集体送出来。
当问到他们的工头是谁,负责人是谁,大建筑师艾德温是不是在里面时得到的一致回答就三个词,“无可奉告”。
不过钱也没白花,得到的最有用的消息是工人不从这里出入!
等待是一件几乎不会感觉到美好和幸福的事情,这种让时间变慢的方式会让人感到心焦。
终于看到一群人从里面走了出来的时候我快步迎了上去。这群人我一个都不认识。
“嗨,梅森,你怎么在这里。”突然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向我打了招呼。
“嗨!”我还在人群里四处打量。
“你怎么来了。”他笑着看着我。
“来找艾德温。”虽然对他说着话可我一直在人群里寻找目标。“他还没出来么?”
这群人里没有一个穿着得体的家伙,脏脏的裤子和鞋子说明了一切。
“他不在这。”小伙子说。
“去哪了?”
“还在里面。”他指了指后面。“刚才在工地上我还看见他了。”
啊!有这话我心里就踏实了。
结果从暮色沉沉等到夜色渐浓,从华灯点点到灯火阑珊,再没看见任何一个人从这门走出来。
你们可能猜不到,第二天我嘴巴里就起了一个大泡!
当我还考虑要不要再去问一下的时候,突然偏门打开两个壮汉从里面走了出来,随后一个稍微矮一些的家伙也走了出来。
我定睛观望。
这三个人的行为动作有点不正常,而那人显然也看到了我。他只停顿了一下,就跟那两个人快速往一边巷子走去。我赶忙追上去,但等跑到他们转过的街角却发现早已不见了踪影。
心里一阵失落。
可就在回头远远望向那扇偏门的时候,一个身影从门里闪了出来快速消失在了另一边的街角阴影中。
我直接愣在了那里。
扑了个空会感觉遗憾失落,而此时更多的却是焦虑疑惑和不安。
询问卫兵得到的答案依然是无可奉告,我这才决定回去,明早再来堵门。
回到旅店已半夜,推门进屋之时赫然发现屋里竟然坐着一个中年男人,艾丽则不安地坐在另一边的椅子上。
一看我回来,她直接从椅子上蹦起来快步走上前挽住我的胳膊。
“你没事吧?”盯着那男人我一把将她揽到怀里,“你是谁!”
那个男人一头白发,穿着棕色衣服,嘴巴上的胡子显示这人已不年轻。
“哦?你这话什么意思?”那男人严肃的脸上显出一丝惊讶。
“你是谁?来这里干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更何况她是你的女人……呵,不请自来还希望你别介意。”他说。
“当然介意。”
“你来暴风城不是也没跟艾德温打招呼么?”他的声音很冷淡。
“是艾德温叫你来的?”我听明白了。
“有什么事你可以跟我说。”他说话不紧不慢。
“我必须面见他。”我说。
“不可能。”他断然拒绝。
“为什么?”
“你今天去暴风要塞门口做什么?”他眼神瞬间变得尖锐。
“跟你无关,我要见艾德温。”
他摇头,“有事你可以告诉我,我会转达。”
“你是谁!”
“这就显得生分了吧,梅森。”他眯了下眼睛。
“你到底是谁,别废话。”问了好几遍这问题可不是我啰嗦。
“你明天不要出现在暴风要塞门口了,以后也不要。”他摇了摇头。
“这与你无关,老人家。”
“这与我无关,但与你有关。你总是那么地不听话,梅森!听人劝吃饱饭。”
“我!必须见他!”
“你必须离开这里。”他面无表情的脸上那双眼睛里射出的目光是在发出警告。
“你为什么要阻拦我?你究竟是谁?”
“这是艾德温的意思。”他站起身来。“你要听话。”
“这是你的意思吧!”我质问道。“告诉我为什么!”
他不紧不慢地整理了下衣服,“很好,你演得挺像。”
“你他妈说什么?”
“话我已经转达到了,听不听是你的事情,如果你执意不听劝,你哥哥也保不住你。”他站起身来。“梅森,你不要再出现在暴风城,尤其是在暴风要塞门口,如果你还想活着的话。”
他说:“这句是我送给你的,虽叫你女人听到的确有点丢面子,但对你俩都好,小梅森……”
“你站住。”冲出房间我追下楼去。
他回头看我的眼神很凌厉,灯火昏暗下那张老脸阴森愈加。
我拽出一张椅子让他坐下。
“不必了。”语气很冷。
“我现在遇到麻烦了。”
“我知道。”他翻了翻眼皮看着我。
“他知道么?”
“你说呢?”他眼神更冷。
“这件事很棘手,我现在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所以你最好不要乱动,听话,照做,或许能让你活下去。”
“什么?”瞪着他的眼睛我咬着牙,“活下去?你根本不知道我现在的处境,他也不知道。”
“他当然知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觉得他不知道。”
“我被袭击了,现在的我已经失去了以前的记忆。”我用手指敲击着桌子。
“梅森。”他轻叹口气,“你这招一点都不高明,真的。”
“有人也这么说过,但我不知道他究竟指什么,所以我必须跟艾德温当面说清楚!当面!”桌面被我敲得铛铛作响,“我或许认识你,但我现在的确什么都不记得,包括所有人。”
“那个女人呢?”老头略显轻蔑地哼了一声,“我从小看着你长大……梅森,以前从未在你身上发现你有哪怕一丁点表演的天赋,可今天的你倒叫我刮目相看。”
“你认为我是在假装?”我清楚记得当时我是什么状态。
他盯着我没做声。
“你们以为我现在所做的都是在演戏,你以为我在用这该死的失忆当借口来逃避对么?”我真急了。
“你们怎么才能相信我!我现在根本就不记得你,老头!我什么都不记得,我不知道你们讲的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者我真的惹了什么麻烦,而且还他妈可能是个大麻烦!我现在只知道我叫梅森,还知道自己姓范克里夫,但我并不以这个姓氏为傲,你这该死的老头!”
“我差点就他妈死了,有人要杀我!在我受伤之前!有人要杀我!”瞪着他的眼睛我咆哮起来,只希望他能体会到我的心情。
“而去了那该死的工地后我发现我要面对一群饥饿的工人还有一堆烂石头!还有那堆了一半的兵营!以及那个已经没了皮肉的脑袋!”
“这两天遇到的都是莫名其妙的话语和一阵阵阴阳怪气!你们真该死!我只想见艾德温,好歹我知道了他是我哥哥!他就在这里!我需要他的帮助,我需要知道我究竟怎么了?你懂么?如果我真的连累到他,你告诉我怎么解决,我会解决的,但是你至少得告诉我,到底他妈的!发生了他妈的!什么事!”
“刚才的话似乎就算是个屁你也该有点反应不是么?”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但看着他依旧面无表情我很想动手。
他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很久,直到看得我心里发毛。但我的眼睛不能躲。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希望你能坚持住你所说的这些。”他迈步离开。“明天一早必须离开,直接离开!”
“我他妈离开了该去哪?回那该死的工地继续干活吗?还是让他们继续以为我搞了个什么狗屁逃跑计划?”我真的要骂人了。“你告诉艾德温!这样对他妈谁都他妈的没任何他妈的好处!”
“梅森,如果明天你依然留在暴风城,你会失去那个女人和你的两条腿。”他说:“这是最后通牒,孩子,也是我能给你的最后忠告。”
说完他直接径直走出了酒馆。
原本回来的路上还有点饿,可现在只感觉一阵阵的胃疼。
失去两条腿最多变得矮一点,当然我肯定是不想失去的,而一旦牵扯到艾丽心里就不只是担心了。跟这个女人睡了没有很多次,但她是无辜的。
这老头既然这么说,大概也就是艾德温的意思,我不确定他会不会对自己亲弟弟做那样的事,亦或许他真会这样做。
你们并不了解艾德温,他的手段我是知道的,而且在你们的历史书里也都有些记录。
现在基本可以推断出可能出现的三种结局,要么被那个黑影捅死,要么工程的锅我来背最后被枭首示众。最后一种则是在某个适当的时候被抓住,砸死,捅死,闷死,淹死,吊死。
这是能想到的几乎所有的结局,而现在脑袋空空的我对于怎么才能平安渡过这一劫却一点头绪都没有。
原本还期待见到艾德温之后能上演一幕兄弟情深的……呵!
真他妈的!
看着蜷缩在怀里熟睡的女人,突然就有点后悔带她来这里了。
暴风城的清晨有鸟语但没有花香,空气中夹杂着一丝清爽的寒凉。我头也不回地带她离开了这里。
来时的国王大道,去时的国王大道,走在这条路上内心一阵阵的烦乱,遇到的问题大概已经完全失控了。
你觉得我能解决这个问题么?
我问你呢?
你觉得能么?
呵!我绝对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就当时的状态,当时的情景,当时的状况,我是绝对解决不了的!
这件事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到现在,就此时此刻我再回想起来我也依然坚定认为我解决不了,我没办法。
你问我最后是怎么解决的?
哈!好问题。
办法是有的,但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没有。
对,你说得对。你是个聪明人,我很高兴你跟我想的一样!我确实没有解决的办法。
但我也不是没有办法,有且唯一的办法是……逃!
就在这个念头出现在脑海里的时候,忽然感觉心口窝那有点不舒服,一种不由自主的,无法自主的感情从心里冒出来。这种情感我能感觉得到,可是总感觉又似乎隔着一层膜,有点不真实。
那是一种心不甘情不愿,还有一点落寞,凄凉无助和被抛弃感。
我体会到了一种悲凉……一种别人的悲凉。
对,说得对!比悲伤更委屈,比可怜更凄惨。你说的这话真是说得绝了,能说出这么有深度的话你也真他妈是个人才。
这种感觉其实最初让我有点莫名其妙,可它袭来时就像湖面上的涟漪,一旦开始荡漾就是一阵阵的没完没了。
不过也不由得让我想起了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梅森跟艾德温的关系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弟弟遇到麻烦,哥哥伸把手帮一把一般来说是没问题的,可现在竟然面都见不到。
是梅森惹的麻烦太大了他处理不了?还是这件事引到了他头上会让他有危险?他是想撇清关系?亦或者这是保护梅森的一种方式?
嘿嘿,当时竟然会假想这是艾德温保护梅森的一种方式……啧啧!
我真不知当时是怎么产生出这种念头的。
是不是有点可笑?
艾德温在暴风王国百年历史上绝对是可以单开一篇的存在,可他的兄弟梅森在史书上没有记载这件事就很蹊跷。即便是无名之辈无能之辈也会在他的列传里标记出来他有个弟弟才对。当时能想到的也就这么多,再深的我就无法再展开联想了。
虽被赶出暴风城可我依然将希望寄托在艾德温身上,我还能求谁呢?最低的心理预期就是即便他不出手,给指条明路也是好的。而如果此时真的没解决办法,那就只有逃了!
艾丽什么都没问,我也怕她问,她应该知道我遇到麻烦了,可我真想不出合适的理由来撒这个谎。
再次回到狮王之傲的时候门口的女人一眼就认出了我们,我忽然决定不着急回去了。现在这个情况回去或许也真的没什么用,而且跟那个白胡子老头争辩的时候我既忘了问他叫什么,也忘了跟他提钱的事。
坐在窗边看着繁华的闪金镇街道上人来人往,又望了一眼坐在床边的艾丽。
“走!”我对她说。
“干什么去?”她看着我的眼神真纯净。
“挥霍!”
或许你们会说,你难道不该为这样的浑蛋行为感到羞愧么?
你不该做一个正人君子么?
你这样那边的工人怎么办呢?
其实我也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站在道德的角度上我这行为确实浑蛋,可现在我是真没办法,工人工资不仅不够,工程缺口更大。
这时候我更愿意先让她开心,她的笑容能让我心里稍微好受一点。
逛了一圈市场,各式各样的新奇玩意简直挑花了眼,艾丽选了两件衣服后就不让再买,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她更是坚决不要,她唯一看中的一个银质胸针最后被她用二十个铜板的价格从老板那给磨了下来。她越这样我越想买更多更好的东西给她。
晚上狮王之傲热闹非凡,在房间吃过一顿丰盛晚餐后揽着艾丽坐在窗边看着街上的熙来攘往。
“你的舅舅不在东谷镇对么?”我忽然想起她的事。
“是的,他在西部的阿历克斯顿庄园。”
“那应该是个很大的庄园吧。”
“是的,是很大,但我感觉那边的人有点野蛮。”
“提姆就是西部人。”我说。
“我知道。”她笑着看着我。“那天把你撂倒是不是把你摔疼了?”
“他差点把我摔碎。”
“那天你确实有点吓人,跟以前的你完全不一样。”
“我以前什么样?”
“反正不这样。”她玩弄着我的手指。
“我以前对你好么?”我故意问道。
“不好!”她嘟起嘴吧。
“那我以前是个很坏的家伙么?”
“不……嗯,以前你话比较多,也很能闹。”
“嗯,是不是很会花言巧语?”
艾丽看了我一眼只是笑了笑。
“那你喜欢哪个我?”
“都喜欢。”
“更喜欢哪个?”
“当然是现在的你。”她搂住我的脖子说:“其实提姆那家伙虽然一身的蛮力,但是他人不坏的。”
“庆幸没把我摔死吧。”
“他们说在树林发现你时你伤得很重。”她望着我。
“完全记不起来了,只记得醒来之后就是没命的逃跑。”
“你真的遇到了鬼?”
“我也不能断定,当时很黑。”
“你怎么没把提姆他们叫起来?他们说他们就在旁边的房子里,但是他们一点也没听到声响。”她的眼睛很好看。
“已经记不起究竟是怎么回事了,脑子一片空白,我根本不知道那屋里还有他们,我还以为我被囚禁了。”
“而且我跟你讲过逃跑的过程中还遇到了狼群。”我抓了抓她的脸。
“是的,镇里的猎人发现你的时候,你身边有很多狼的脚印,还有狼的血,捕兽夹上也是血,你的伤是在跟狼群搏斗时留下的么!”
“也不全是,我还要摆脱那个鬼。”
“真是太可怕了!但你怎么会失忆的呢?”
“这就是我完全弄不清楚的地方了,受伤之后就更无法得知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说。
“但是,至少你还记得我,对么?”她望向我时眼睛里充满了深情。
“我不会忘记你,也只记得你。”这句话说得我脸不红心不跳。
她的吻让我很享受。
“你会离开我么?”
“那要等到山川化为平原,天空与大地重合。”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心里多少地出现了那么一点纠结,但她不该受到伤害,不管是哪方面。